虾䱇游潢潦,不知江海流。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
世士此诚明,大德固无俦。驾言登五岳,然后小陵丘。
俯观上路人,势利惟是谋。雠高念皇家,远怀柔九州。
抚剑而雷音,猛气纵横浮。汎泊徒嗷嗷,谁知壮士忧。
郦炎,字文胜,范阳人,《后汉书》有传,今存诗仅此两首。此诗约写于他二十岁左右时,当时州郡举荐他为孝廉,又征召他为右北平从事祭酒,他都一一辞去,并写下了这两首诗以见其志。
第一首的前八句可为一段,作者将“大道”与“窘路”对举,表明自己要走的是宽广的人生道路,不愿走狭窄的小道,因为他志向远大,如同大鹏之鸟,其翼如垂天之云,不愿栖止于卑小之地,以免让狭窄局促的小路局限着自己举足千里的步武。他要在大自然中舒展自己凌霄薄天的翅膀,放开千里之足,超世绝尘,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倏忽之间,令人难以追踪。“贤愚岂常类”以下六句,说明他根本不相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一套,他认为尽管人的贤愚有别,但并非贤者自贤,愚者自愚,关键看自己的秉性如何。秉性清则志向高洁,秉性浊则品格卑污,人的命运并非掌握在上天手里。只不过人富贵了就名登史册,贫贱者则名不见经传罢了。郦炎生活的东汉时代,统治者极力鼓吹“君权神授”,宣传“天人感应”和谶纬迷信。郦炎反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与官方哲学针锋相对的。“通塞苟由己,志士不相卜”两句,顶上两句而来,作者要主宰自己的命运,故说贫与富、穷与通若由自己主宰,那么有志之士也就用不着相面占卜了。此处暗用了战国时蔡泽的典故,蔡泽在干谒诸侯未被进用时,曾找唐举相面。唐举见他一副丑陋不堪的怪相,嘲戏他说:“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泽说:“富贵我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也,愿闻之。”后来蔡泽西入秦,取范雎而代之,夺取了相位。(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由此看来,人的“通塞”最终还是“由己”的。
末尾六句,以西汉初的历史人物陈平、韩信为例,说明有大志者终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陈平在里社(家乡),因家贫,富人都不肯把女儿嫁给他。(敖,通“傲”,这里是被动用法,即“见傲”之意)后依刘邦,为其六出奇计,屡建大功,封侯拜相。韩信始为布衣时,家贫无行,曾钓于淮阴城后,依刘邦后,军功卓著,被封为齐王。故诗中说他们“终为天下宰,食此万钟禄,德音流千载,功名重山岳。”看来郦炎的辞官,并非想高蹈遗世,做一名隐士,而是在宦官贵戚把持政权、朝政日非的桓、灵时代,他对黑暗的现实有所觉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其“志气”在此。
第二首开头以芝兰为比兴,寄寓着自己生不逢时的感慨。灵芝生在河流的洲渚之中,往往因遭到洪波的冲击而动摇其根本;兰花所以开放得晚,是因为严霜摧残了它的枝条,它们都是生非其地、生非其时。如果“二芳”生在泰山之阿,那又是另一种光景了。“文质”两句一转,由物及人。意谓一个文质兼备的人虽为世道所贵重,但只有为时所用才能发挥其长。下文以贾谊为例来说明这个问题,贾谊乃洛阳才子,才华出众,入仕后一年三迁,屡为朝廷更定法令,颇得汉文帝的器重,文帝准备委以重任,授与公卿之位。绛侯周勃、灌婴等元老却反对贾谊,诋毁他“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汉书·贾谊传》)于是贾谊被贬为长沙王太傅,远适荆南。“绛灌临衡宰”以下四句,所概括的就是这段史实,可见“贤才抑不用”的现象是不乏其例的。“抱玉乘龙骥”两句,进一步抒发贤才不被知遇的感慨。璞玉不遇卞和,则不知其宝;千里马不遇伯乐,连驽马也不如;英才不遇明主,也难以施展其抱负。这是郦炎辞辟的另一原因。结尾两句是收煞,作者希望在这混浊的时代能有像孔子那样的圣人出来,列出德行、政事、文学、言语四科,以四科优劣取士,这是作者选拔人才的主张。
郦炎的《见志诗》,在诗歌史上应占有一席地位,它不仅在思想上闪耀着要求主宰自己命运和反对官方哲学的光辉,而且在艺术上成就也较高。西汉时代的五言诗,作者大多不可靠,所以刘勰说“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故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文心雕龙·明诗》)东汉的文人五言诗,在郦炎之前,艺术上较成功的很少,所以钟嵘《诗品序》云:“东京二百载中,惟班固《咏史》,质木无文。”班固的《咏史》诗写缇萦救父的故事,概据本传,不加藻饰,诗歌形象较差,故有“质木无文’之讥。郦炎的《见志诗》,在抒写自己的志气与怀抱时,多用形象化的比拟,“大道”、“窘路”、“修翼”、“远趾”、“陵霄羽”、“千里足”等等,都带有象喻性。灵芝、兰花,亦含兴寄,钟嵘《诗品》说:“文胜托咏灵芝,寄怀不浅。”有了兴寄,就大大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和艺术表现力,克服了“质木无文”的现象。又加此诗志气豪迈高远,“舒吾陵霄羽,奋此千里足”等句,大有睥睨千古、逸气干云之概,故显得“梗概多气”。在这方面,它影响到建安诗歌。许学夷《诗源辩体》卷三云:“赵壹、郦炎、孔融、秦嘉五言,俱渐见作用之迹,盖其时已与建安相接矣。”这话说得不错。所谓“作用之迹”,是思致的安排,实指诗歌的藻饰以及字面、韵脚的讲求。《见志诗》词采朴茂,读之琅琅上口,这与诗歌形式的讲究有关。
郦炎的《见志诗》,甚至对左思的《咏史》也有一定影响,《见志诗》涉及历史人物七八人,但他并非意在咏史,而是以咏史见志。开左思“名为咏史,实为咏怀”的先河。他们的咏史都是以史事证己意,篇中的历史人物不过是咏怀述志的媒介。郦炎“舒吾陵霄羽,奋此千里足”之句,与左思“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何其相似乃尔。“灵芝生河洲”以下六句,与左思《咏史》诗的“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茎,萌此百尺条。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数句,兴寄全然相同,此点应值得注意。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zhé)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fù)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chán)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mì)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长沙王:指西汉长沙王吴芮的玄孙吴差。太傅:官名,对诸侯王行监护之责。谪:贬官湘水:在今湖南境内,注入洞庭湖。贾谊由京都长安赴长沙必渡湘水。《离骚》赋:楚辞既称辞也称赋。汨罗:水名,湘水支流,在今湖南岳阳市境内。因自喻:借以自比。
恭承嘉惠兮,俟(sì)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造讬(tuō)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wǎng)极兮,乃殒(yǔn)厥(jué)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luán)凤伏竄(cuàn)兮,鸱(chī)枭(xiāo)翱(áo)翔。闒(tà)茸尊显兮,谗谀(yú)得志;贤圣逆曳(yè)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hún)兮,谓跖(zhí)、蹻(jué)为廉;莫邪(yé)为钝兮,铅刀为銛(xiān)。吁(xū)嗟(jiē)默默,生之无故兮;斡(wò)弃周鼎,宝康瓠(hù)兮。腾驾罷(pí)牛,骖(cān)蹇(jiǎn)驴兮;骥(jì)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lǚ),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jiù)兮。
恭承:敬受。嘉惠:美好的恩惠,指文帝的任命。俟罪:待罪,这里是谦词。侧闻:谦词,说不是正面听到,尊敬的说法。造:到。讬:同“托”,寄托。先生:指屈原,古人单称先生而不称名,表示尊敬。罔极:没有准则。殒:殁,死亡。厥:其,指屈原。不祥:不幸。伏窜:潜伏,躲藏。鸱枭:猫头鹰一类的鸟,古人认为是不吉祥的鸟,此喻小人。翱翔:比喻得志升迁。闒:小门。茸:小草。逆曳:被倒着拖拉,指不被重用。倒植:倒立,指本应居高位反居下位。随:卞随,商代的贤士。夷:伯夷。二者都是古贤人的代表。溷:混浊。跖:春秋时鲁国人,传说他是大盗。蹻:庄蹻,战国时楚国将领,庄蹻接受楚顷襄王之命开辟云南,后来退路被秦国斩断,他回不来就在云南做了王,客观上背叛了楚国。传说中这两个人成为“坏人”的代表。莫邪:古代宝剑名。铅刀:软而钝的刀。铦:锋利。默默:不得志的样子。生:指屈原。无故:《文选》注谓“无故遇此祸也”。斡:旋转。斡弃:抛弃。周鼎:比喻栋梁之材。康瓠:瓦罐,比喻庸才。腾驾:驾驭。骖:古代四马驾一车,中间的两匹叫服,两边的叫骖。蹇:跛脚。服:驾。《战国策·楚策》:“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中坂纤延,负辕不能上。”骥是骏马,用骏马来拉盐车,比喻糟蹋有才能的人。章甫:古代的一种礼帽。荐:垫。履:鞋。章甫荐履:用礼貌来垫鞋子。渐:逐渐,这里指时间短暂。离:通“罹”,遭遇。咎:灾祸。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yī)郁(yù)其谁语?凤漂(piāo)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wù)深潜以自珍;偭(miǎn)蟂(xiāo)獭(tǎ)以隐处兮,夫岂从虾(há)与蛭(zhì)蟥(huáng)?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qí)骥(jì)可得系而羁(jī)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zhān)鲸(jīng)兮,固将制于蝼蚁。
讯曰:告曰。相当于《楚辞》的“乱曰”。巳矣:“算了吧”之意。壹郁:同“抑郁”。漂漂:同“飘飘”,飞翔貌。高逝:飞得高高的。自引:自己升高。袭:效法。九渊:九重渊,深渊。沕:深潜的样子。偭:面向。蟂獭:水獭一类的动物。从:跟随。虾:蛤蟆。蛭:水蛭,蚂蟥一类。螾:同“蚓”,蚯蚓。这两句是说面向蟂獭一类动物隐居,不与蛤蟆、水蛭、蚯蚓一类小虫为伍。系:用绳系住。羁:用络头络住。这两句的意思是能够停留的地方就停留,就像犬、羊哪样。般:久。纷纷:乱纷纷的样子。尤:祸患。夫子:指屈原。意思是说屈原自己该走不走,长久停留在那乱纷纷的地方,怎么不会遭祸呢。历:走遍。相:考察。此都:指楚国都城郢。这是贾谊为屈原提的建议,要他到处走一走,看到有贤君才停下来帮助他。千仞:极言其高。仞,七尺为一仞。览:看到。德辉:指君主道德的光辉。细德:细末之德,指品德低下的国君。险征:危险的征兆。曾击:高翔。曾,高飞的样子。去:离开。污渎:污水沟。鱣:鲟一类的大鱼。鲸:鲸鱼。固:本来。《庄子·庚桑楚》:“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蝼蚁苦之。”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zhé)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fù)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chán)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mì)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贾谊做了长沙王的太傅,已经由于被贬谪离开京城,自己感到很不得意;等到坐船渡过湘水的时候,就写了一篇赋来凭吊屈原。屈原是楚国的贤能之臣。遭受谗言的诬陷而被放逐,作了离《离骚》这篇文章,文章的结尾说:“算了罢,国家没有一个正直贤能的人,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于是就跳到汨罗江自杀了。贾谊我追念感伤这件事情,借此来比喻自己,那文章的词句说:
长沙王:指西汉长沙王吴芮的玄孙吴差。太傅:官名,对诸侯王行监护之责。谪:贬官湘水:在今湖南境内,注入洞庭湖。贾谊由京都长安赴长沙必渡湘水。《离骚》赋:楚辞既称辞也称赋。汨罗:水名,湘水支流,在今湖南岳阳市境内。因自喻:借以自比。
恭承嘉惠兮,俟(sì)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造讬(tuō)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wǎng)极兮,乃殒(yǔn)厥(jué)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luán)凤伏竄(cuàn)兮,鸱(chī)枭(xiāo)翱(áo)翔。闒(tà)茸尊显兮,谗谀(yú)得志;贤圣逆曳(yè)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hún)兮,谓跖(zhí)、蹻(jué)为廉;莫邪(yé)为钝兮,铅刀为銛(xiān)。吁(xū)嗟(jiē)默默,生之无故兮;斡(wò)弃周鼎,宝康瓠(hù)兮。腾驾罷(pí)牛,骖(cān)蹇(jiǎn)驴兮;骥(jì)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lǚ),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jiù)兮。
恭敬地承受这美好的恩惠啊,到长沙去做官。途中听说屈原啊,自己沉到汨罗江自杀了。到了这湘江后写一篇文章投到江水中啊,(我)恭敬的凭吊屈原先生,(你)遭受了世间无尽的谗言啊,乃至毁灭了自己的生命。唉!唉!遭逢的时代不好啊。鸾鸟凤凰躲避流窜啊,猫头鹰却在高空翱翔。宦官内臣尊贵显耀啊,用谗言奉承阿谀的人能得志;贤才能臣无法立足啊,端方正派的人却郁郁不得志。世人都认为卞随、伯夷恶浊啊,认为盗跖、庄蹻廉洁,(认为)宝剑莫邪粗钝啊,铅质的刀锋利。慨叹抱负无法施展,屈原你无故遇祸啊!这就好比是抛弃了周鼎,而把瓦盆当成了宝物啊;乘坐、驾驶疲牛,使跛驴作骖啊,反让骏马吃力的去拖盐车啊;帽冠低居在下,鞋履反高高再上;这种倒行逆施的行为是不会长久的。慨叹先生你真不幸啊,竟遭遇到这样的祸难!”
恭承:敬受。嘉惠:美好的恩惠,指文帝的任命。俟罪:待罪,这里是谦词。侧闻:谦词,说不是正面听到,尊敬的说法。造:到。讬:同“托”,寄托。先生:指屈原,古人单称先生而不称名,表示尊敬。罔极:没有准则。殒:殁,死亡。厥:其,指屈原。不祥:不幸。伏窜:潜伏,躲藏。鸱枭:猫头鹰一类的鸟,古人认为是不吉祥的鸟,此喻小人。翱翔:比喻得志升迁。闒:小门。茸:小草。逆曳:被倒着拖拉,指不被重用。倒植:倒立,指本应居高位反居下位。随:卞随,商代的贤士。夷:伯夷。二者都是古贤人的代表。溷:混浊。跖:春秋时鲁国人,传说他是大盗。蹻:庄蹻,战国时楚国将领,庄蹻接受楚顷襄王之命开辟云南,后来退路被秦国斩断,他回不来就在云南做了王,客观上背叛了楚国。传说中这两个人成为“坏人”的代表。莫邪:古代宝剑名。铅刀:软而钝的刀。铦:锋利。默默:不得志的样子。生:指屈原。无故:《文选》注谓“无故遇此祸也”。斡:旋转。斡弃:抛弃。周鼎:比喻栋梁之材。康瓠:瓦罐,比喻庸才。腾驾:驾驭。骖:古代四马驾一车,中间的两匹叫服,两边的叫骖。蹇:跛脚。服:驾。《战国策·楚策》:“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中坂纤延,负辕不能上。”骥是骏马,用骏马来拉盐车,比喻糟蹋有才能的人。章甫:古代的一种礼帽。荐:垫。履:鞋。章甫荐履:用礼貌来垫鞋子。渐:逐渐,这里指时间短暂。离:通“罹”,遭遇。咎:灾祸。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yī)郁(yù)其谁语?凤漂(piāo)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wù)深潜以自珍;偭(miǎn)蟂(xiāo)獭(tǎ)以隐处兮,夫岂从虾(há)与蛭(zhì)蟥(huáng)?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qí)骥(jì)可得系而羁(jī)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zhān)鲸(jīng)兮,固将制于蝼蚁。
总之:算了吧!整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一个人独自忧愁抑郁能够和谁说呢?凤凰飘飘然向高处飞去啊,自己本来就打算远走高飞。效法深渊中的神龙啊,深深地潜藏在渊底来保护自己;弃离了蟂獭去隐居啊,怎么能够跟从蛤蟆与水蛭、蚯蚓?我所认为珍贵的东西是圣人的神明德行啊,要远离污浊的世界而自己隐居起来;假使骐骥也能够被束缚而受羁绊啊,怎么能够说与狗和羊有分别呢?盘桓在这样混乱的世上遭受祸难啊,也是您的原因。无论到哪里都能辅佐君主啊,又何必留恋国都呢?凤凰在千仞的高空翱翔啊,看到人君道德闪耀出的光辉才降落下来;看到德行卑鄙的人显出的危险征兆啊,就远远的高飞而去。那窄窄的小水沟啊,怎么能够容下吞舟的巨鱼?横行江湖的鳣鱼、鲸鱼,(出水后)也将受制于蝼蚁。
讯曰:告曰。相当于《楚辞》的“乱曰”。巳矣:“算了吧”之意。壹郁:同“抑郁”。漂漂:同“飘飘”,飞翔貌。高逝:飞得高高的。自引:自己升高。袭:效法。九渊:九重渊,深渊。沕:深潜的样子。偭:面向。蟂獭:水獭一类的动物。从:跟随。虾:蛤蟆。蛭:水蛭,蚂蟥一类。螾:同“蚓”,蚯蚓。这两句是说面向蟂獭一类动物隐居,不与蛤蟆、水蛭、蚯蚓一类小虫为伍。系:用绳系住。羁:用络头络住。这两句的意思是能够停留的地方就停留,就像犬、羊哪样。般:久。纷纷:乱纷纷的样子。尤:祸患。夫子:指屈原。意思是说屈原自己该走不走,长久停留在那乱纷纷的地方,怎么不会遭祸呢。历:走遍。相:考察。此都:指楚国都城郢。这是贾谊为屈原提的建议,要他到处走一走,看到有贤君才停下来帮助他。千仞:极言其高。仞,七尺为一仞。览:看到。德辉:指君主道德的光辉。细德:细末之德,指品德低下的国君。险征:危险的征兆。曾击:高翔。曾,高飞的样子。去:离开。污渎:污水沟。鱣:鲟一类的大鱼。鲸:鲸鱼。固:本来。《庄子·庚桑楚》:“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蝼蚁苦之。”
贾谊在赋中对屈原的遭遇表示的深切悼惜,其实就是对自身处境的伤感,因为两人经历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他是将自己心中的愤慨不平与屈原的忧愁幽思融汇在一起,以表达对世间贤人失意、小人得志这种不公平状况的极大不满。不过,在感情一致的前提下,贾谊并不赞同屈原以身殉国的行动。他认为尽管环境恶劣,也应当顽强地活下去,自己虽然将居住在卑湿的长沙,或许因此而不能长寿,但仍不愿去自尽。
贾谊和屈原这种见解的差异,是因为他们具有不同的生死观。屈原所怀的是儒家杀身成仁的思想,理想不能实现就不惜殉以生命;而贾谊除具有儒家思想外,还兼有盛行于汉初的道家旷达精神。所以,如将两人 的作品加以对比,就可以发现在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方面,贾谊没有屈原那样深沉;在对自身理想的追求上,贾谊也不及屈原那么执着,似乎他对世事显得更豁达,更彻悟。 贾谊任长沙王太傅第三年的一天,有一只鸟(猫头鹰)飞入他的住宅。长沙民间认为猫头鹰所到的人家,主人不久将会死去。贾谊谪居长沙本已郁郁不得志,又凑巧碰上这事,更是触景生情,倍感哀伤,便写下《鵩鸟赋》,假借与鹏鸟的问答,抒发自己的怀才不遇之情,并用老庄“齐生死,等祸福”的思想来自我宽解。《鵩鸟赋》开始记述何年何月何日鸟入屋,主人以为怪事,便翻开策数之书进行占卜,所得到的回答是房主人将死去(或远去)。主人占卜后要鸟告诉吉凶和死期的迟速。
通达的评述,企图以此来求得自己精神上的解脱,但人们通过这些豁达的辞语,还是可以感觉到在贾谊旷达的精神世界中,其实还隐忍着深沉的悲哀! 赋是汉代文学的代表,是在楚辞基础上发展而成的一种文体。汉赋大致分两种,一种是直接摹仿屈原《离骚》体的骚体赋,一种是汉代新创的散体大赋,它日益发展,成为汉赋的主体。贾谊在长沙地区所作的《吊屈原赋》是汉初骚体赋的代表作,它和《鵩鸟赋》都作于长沙,所以长沙在汉赋的形成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贾谊任职长沙王太傅其间,虽然心情是忧郁的,但并没有忘怀对国家政治的关心。
如汉初朝廷准允民间铸钱,贾谊就上书反对,他认为民间铸钱有三弊:一、将有许多假钱;二、各地所铸的钱会轻重不一,不利流通;三、铸钱利厚,若吸引大量劳力投向铸钱,便会影响农业生产。可惜意见未得到采纳。
贾谊在长沙居住了四年多,他的活动和著述对长沙及湖南的文化影响很大。历代长沙文人均为贾谊这位文化巨匠曾在自己故乡生活过而感到自豪,许多诗人辞家以屈贾后人自命。贾谊故宅在今长沙市天心区太平街太傅里,原建有贾太傅词,汉之后许多文人曾来此凭吊。唐代刘长卿留下了“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的诗句。明代李东阳写过《贾太傅祠碑记》。祠前巷侧有井,上敛下大,其状如壶,相传是贾谊所凿,称太傅井或壶井。因杜甫有“长怀贾谊井依然”的诗句,所以又称长怀井。清代贾太傅祠有治安堂、潇湘别墅、大观楼、佩秋亭等建筑。今尚存祠屋一间,宅内留有贾谊木雕像一座,表现了长沙人对这位汉赋大家的怀念与追忆。
作为一位才气“陵轶飞免”的英才,贾谊留存下来的赋像他的鸿文巨论一样“沾溉后人,其泽甚远”。贾谊赋在赋史上具有“振其绪”之功。既上承楚骚的余绪。又奠定了汉代骚体赋的基础。在贾谊仅存的四篇赋中,《吊屈原赋》是以文辞清丽,抒情浓郁而饮誉于世的。 “辞清而理哀”,刘勰对《吊屈原赋》的这一评价的确是中肯之语,道出了贾谊这篇短赋被历代文人心慕手追的原因。贾谊的境遇与屈原相类似,因而在此赋中作者借屈原以自况,用清丽的言辞,抒写出悲愤哀伤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