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映水曲、翠瓦朱檐(yán),垂杨里、乍见津亭。当时曾题败壁,蛛丝罩(zhào)、淡墨苔晕青。念去来、岁月如流,徘(pái )徊(huái)久、叹息愁思盈。
津亭:渡口边的亭子。
去去倦寻路程。江陵旧事,何曾再问杨琼。旧曲凄清。敛愁黛(dài)、与谁听。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关情。何须渭(wèi)城。歌声未尽处,先泪零。
杨琼:唐代江陵歌妓。渭城:即唐王维《渭城曲》。多于离别的筵席歌唱。
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映水曲、翠瓦朱檐(yán),垂杨里、乍见津亭。当时曾题败壁,蛛丝罩(zhào)、淡墨苔晕青。念去来、岁月如流,徘(pái )徊(huái)久、叹息愁思盈。
昨夜的酒力尚未消去,上马时尚需有人帮扶,清晨的凉风还没有把我吹醒。一路上但见碧瓦红檐,倒映在曲折的流水里,垂杨树掩映着渡口旁的驿亭。想当年曾在亭壁上题写诗句,如今墙上罩满了蛛网尘埃,墨色消淡,字迹已被青苔斑蚀得模糊不清。想过去未来的进退升沉,岁月如流水。我徘徊叹息,愁思如潮,久久难以平静。
津亭:渡口边的亭子。
去去倦寻路程。江陵旧事,何曾再问杨琼。旧曲凄清。敛愁黛(dài)、与谁听。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关情。何须渭(wèi)城。歌声未尽处,先泪零。
数年来宦游不止,已倦于打听前行的路程。江陵的风流韵事最难忘,自此后再没有能够重访歌妓杨琼。她唱着旧日的歌曲声韵凄清,她聚敛着愁眉,谁是知音与听?酒樽前的故友倘若健在,定会想念我,最是关怀动情。何必唱朋友送别的《渭城曲》,她那歌声尚未唱完,我的热泪先自飘零!
杨琼:唐代江陵歌妓。渭城:即唐王维《渭城曲》。多于离别的筵席歌唱。
这首词流露的感情来说,应该是作者重回故地,在离开时突然看见过去自己与情人分别时的津口亭馆,所激起的对情人的深切的思念之情。
“上马人扶残醉,晓风吹未醒”起句很是突兀。“上马人扶残醉”隐括李白《鲁中都东楼醉起作》诗:“阿谁扶上马,不省下楼时。”晓风即晨风。从“残醉”和“晓风”两句可以看出词人通宵饮酒,直到天亮。柳永有词“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晓风尤能吹去醉意。周词中词人不仅不知道谁人扶上马,而且吹不醒,可见词人醉酒的浓度和深度,不可破除。作者由酒醉不醒写起,却掩盖了酒醉的起因,这是词人写词的顿挫处,也为后面感情的抒发埋下了伏笔。
“映水曲、翠瓦朱檐,垂杨里、乍见津亭。”这里要注意“乍”字,一个字透出很多惊讶来。猛然间看见了柳荫中的渡口亭馆,它坐落在水流曲折处,绿瓦红檐,特别醒目。“乍见津亭”惊醒了词人的醉意,也唤起了词人的记忆。“当时曾题败壁,蛛丝罩、淡墨苔晕青。”意为多年以前,曾在津亭的墙壁上题词,现在墙壁已经破败剥落,蛛丝笼罩,墨迹淡化,苔晕青青。这引起词人很大的伤感。“念去来、岁月如流,徘徊久、叹息愁思盈。”“去来”,指不停的奔波。岁月如流,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题诗八首》序文:“岁月如流,零落将尽。”是说时间好像流水一样飞逝而过。“徘徊久、叹息愁思盈”,暗用江淹《别赋》中的句子:“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以上句意为年去岁来,时间好像流水一样过去,在此地徘徊留恋,叹息声声,有满怀的愁思。这是上半阙,写思情。先写自己通宵饮酒大醉,由乍见津亭念及败壁题词,勾起自己对往事的回忆,渐渐明白醉酒之因。但是还不是很明显,对往事的回忆只是由津亭,败笔题词带过,也没有明确怀念对象。留下感情线索,在下半阙展开。
“去去倦寻路程”。“去去”在柳永的《雨霖铃》中有“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二者意义相同,即去了又去、走了又走,不停的奔波行役之意。“倦”字写出词人的倦怠之情。“江陵旧事,何事再问杨琼。”江陵,东晋时期荆州治所,在今湖北江陵,此代指荆州。这句隐括了元稹《和乐天示杨琼》和白居易的《问杨琼》。这里用杨琼代指自己的情人。江陵旧事,指他们过去的情事。“何曾再问杨琼”,何曾即不曾,暗示不见情人的踪影。自己不停的奔波行役,情人不见,只留下无穷的遗恨,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与情人一起回忆过去的情事了。“旧曲凄清,敛愁黛,与谁听?”回忆与现实交融在一起。旧曲,应该是词人与情人当时听到的歌曲,即是下文的“渭城曲”。凄清,悲怨。敛愁黛,因愁怨而皱起黛眉。昔日离别时,你我共听凄清的离别之曲,你听曲子时因愁怨而敛眉的样子还在眼前,但是现在我与谁共听?旧曲,是诗人徘徊所闻,也因之想起以前已情人分别时的场景。既展示现在又回忆过去,既再现了当日情人的感情,也展示了自己的苦苦相思。“尊前故人如在,想念我、最关情。”设想之辞。由自己设想对方的感情。如柳永的《八声甘州》:“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也是运用的这种写法。尊前故人,指上一次分别是黛眉敛起的情人。关情,动情。词人由自身设想对方的感情,自有词人的一份痴情在,也可画出情人对词人的深情,心心相印。但是这不过是词人的想象罢了,现在词人孤独一人在河边徘徊,旧曲萦绕,、挥不去情人当时的样子。“何须《渭城》,歌声未尽处,先泪零。”这最后一句,很是巧妙,使人分不出是今日离别还是昔日离别,水乳交融。当日离别之时,与佳人共听凄曲,不待曲终,即已泪零;今日离别,又闻旧曲,不堪其情,潸然泪下。渭城之曲,即是过去同听,又是现在独闻;泪零既是当日离别之泪,又是今日相思之泪。今昔不分,亦今亦昔,感人至深。歌声未尽先已泪零,在曾经离别之地,对一个“倦寻路程”的人来说有多少身世之感,直是催人泪下。
总之,这首词先写醉酒,然后由乍见津亭和败壁题词虚写离别,而后由思及离别而叹息徘徊,上片写及思念但是感情想对疏缓;下片写出思念对象,自己和双方的感情,以双双泪零作结,感情达到高潮。最后一句亦今亦昔,很是巧妙。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bìn)于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轼铭(míng)其墓曰:
治平:北宋时宋英宗赵曙的年号。五月丁亥:阴历五月二十八日。赵郡:指苏轼家族所属的郡望。甲午:阴历六月六日。殡:入殓,还没有下葬。眉:这里指眉州,现在的四川省眉县。铭:写铭文。
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辄(zhé)能记之。问其他书,则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
归:出嫁。先:用于称呼死去的人:谨肃:谨慎恭敬。通:懂得。略:大致,大概。敏:聪敏。官:动词,做官。
从轼官于凤翔。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未期年而先君没,轼谨以遗令葬之,铭曰:
去:离开。反覆:即反复,重复,再三。持两端:采取模棱两可的骑墙态度。锐:迫切,急切。类:大多都如此。姑:婆婆,指苏轼母亲程氏谨:恭谨。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泉,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hù)。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怙:依靠。何伤:有什么悲伤的呢。
参考资料: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bìn)于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轼铭(míng)其墓曰:
治平二年五月二十八日这一天,赵郡苏轼的妻子王氏于京师开封因病辞世。六月甲午将灵枢停在京城的西门外。于次年的六月壬午在眉州城东北彭山县的安镇乡可龙里把妻子下葬了,妻子的坟墓位于父亲和母亲墓葬的西北约有八步远的地方,我现在为她做墓志铭如下:
治平:北宋时宋英宗赵曙的年号。五月丁亥:阴历五月二十八日。赵郡:指苏轼家族所属的郡望。甲午:阴历六月六日。殡:入殓,还没有下葬。眉:这里指眉州,现在的四川省眉县。铭:写铭文。
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辄(zhé)能记之。问其他书,则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
死去的妻子叫王弗,是眉州青神县人,乡贡进士王方之女。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了我,我们育有一子苏迈。她还未出嫁前,在家里她很孝顺父母。嫁给我之后,对我的父母也很孝顺,她的端庄、严肃在当地是很有名声的。刚嫁来的时候,她没有告诉我自己认字。她见我读书,就坐在我的旁边,我不明白她是否懂得我读的书。后来,我读过的书会有忘记的地方,她就会记得这些地方的内容。我问她一些书籍她基本上都记住了,这件事以后我才知道她聪敏且文静。
归:出嫁。先:用于称呼死去的人:谨肃:谨慎恭敬。通:懂得。略:大致,大概。敏:聪敏。官:动词,做官。
从轼官于凤翔。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未期年而先君没,轼谨以遗令葬之,铭曰:
她陪同我去凤翔府做了签书判官,我经常外出办公事,每次回来她都详细询问我办事的情况。她还经常嘱咐我:“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办事一定要小心谨慎。”每天她告诫我的这些话我父亲也曾经告诫过我。我在外和朋友们说话的时候,她常常站在屏风后面仔细地听,等我回来她还能复述出来我们曾经说的话。还说:“某个人讨论问题很有偏见,常常走极端化。但是你的意见本来就是正确的啊,那为什么还要和这帮人讨论呢!”凡是有事情来求我办的人来和我套近乎,她总告诫我:“这种人是不能长久做朋友的,这个人这么快就和你交上朋友了,不符合常理,因此,遇上坏人也是很容易的,这种人还是别交的好。”不久,她的看法果然被证实了。仅仅二十七岁她就告别了人间。在刚刚失去她的时候,我父亲吩咐我说:“你媳妇是和你一起同甘共苦的人,你不能忘了她啊。以后有机会,千万把她埋葬在你母亲墓旁。”不到一年,我的父亲也离开了我。我苏轼遵奉父亲的遗嘱把她安葬在我们家的墓地中。我给她做铭文,内容如下:
去:离开。反覆:即反复,重复,再三。持两端:采取模棱两可的骑墙态度。锐:迫切,急切。类:大多都如此。姑:婆婆,指苏轼母亲程氏谨:恭谨。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泉,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hù)。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你能在九泉之下跟随着咱们的母亲,我却没有这种机会。真是可悲啊!失去了你我就失去了永远的依靠。你虽然离开了我,但今生我能有幸娶你做妻子,你作为儿媳能够安葬在公婆身边,我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了。真是可悲啊!
怙:依靠。何伤:有什么悲伤的呢。
参考资料:
这篇墓志铭作者选取了妻子王弗的几则日常生活言谈,突出了王弗的贤敏睿智,及王弗对于生性真率随便的作者的忠告、帮助;她提出在人际关系中对两类人尤应保持警觉:一类是见风使舵、投人所好者;一类是对结交过于轻率者;表现了妻子王弗观察生活的精细和见识的卓然过人。此文于记事中寄托情思,记事简洁而感情深挚,文章所记之事不过二三,但一个贤明妻子的形象已跃然纸上。
文章开头说明王氏的身份,死亡的时间、地点,以及殡葬的时间、地点。作者自称己名“轼”,表示恭敬和严肃。从第二段开始简介王氏生平,这也是墓志的主要组成部分。作者先介绍王氏的名字、籍贯和家庭出身,称夫人为“君”,体现互敬互爱。接着交代她出嫁时的年龄和所生儿子名为苏迈。
文中选取了王氏生前的几桩日常小事,来反映王氏的为人。她在娘、婆二家侍奉父母公婆“皆以谨肃闻”;陪伴丈夫在任上,经常告诫远离父母的丈夫。要按老父亲的教导办事。作者特别举出实例说明王氏注意来会丈夫的朋友,根据观察所得,分析其人的思想品质,提醒丈夫不要被奸邪谗佞之辈蒙骗。
文中以较多笔墨记述了王氏“从轼官于凤翔”的往事。这可以说是苏轼第一次离家远行,独自带着娇妻幼子前往凤翔赴任。初涉官场,不知深浅,加上离家千里。苏轼曾经多次思念家乡以至于茶饭不思。没有了父亲的庇护,也没有兄弟陪伴,只有王氏一人默默相伴,从此,两人就风雨同行,在宦海沉浮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王氏不仅是他生活上的伴侣,更成了他精神上的依托。
结尾写其享年,“年二十有七而已”,痛惜哀叹王氏的不寿;写作者父亲苏洵的话,既表扬了王氏“从于艰难”的高贵品质,又说明遵从父命“葬诸其姑之侧”的理由,这段言简意赅的文字,非常自然的讲述了王氏这位善良忠贞的夫人,也有了全面的了解,印象深刻。
结尾的“铭”有赞叹,有议论,既慨叹王氏早逝,又以能够尽孝母亲为慰,充分肯定王氏的一生恪尽妇道的美德。作者两次大呼“呜呼哀哉”,表明自己失去爱妻和贤内助的深切悲痛;全文仅四百余字,却全面而又重点突出地叙述王氏的生平,充分表达了苏轼和王弗夫妇之间超乎寻常的深厚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