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产却楚逆女以兵
左丘明 〔先秦〕
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而入。许之。
译文
注释
楚公子围聘(pìn)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公子围:楚康王的弟弟,当时担任令尹(楚国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公孙段氏:郑大夫,名子石。伍举:又称椒举,伍子胥的祖父。介:副使。恶:讨厌、憎恨。行人:官名。管朝觐聘问之事。类似于后世的外交官。
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yì)褊(biǎn)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shàn)听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lí)对曰:“君辱贶(kuàng)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yán),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miè)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shì)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yōng)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tiāo)?”
逆:迎。墠:郊外祭祀的场地。令尹:指公子围。太宰:官名,掌管王家内外事务。伯州犁:楚人。贶:赠送,赐予。寡大夫:对于他国自称本国大夫的谦词。丰氏:即公孙段氏。公孙段食邑一丰,故称丰氏。而,通“尔”,你。“抚有而室”,就是做妻室。“将使丰氏抚有尔室”是引郑君的话。布:设置。几筵:古时的一种祭席。庄、共:楚庄王、共王。庄王是公子围的祖父,共王是他的父亲。若野赐之:意谓在城外成婚礼。蒙:欺。先君,指庄王、共王。老:大臣。恃:指依靠大国而自己无防备。靖:安定。而:同“尔”,你。包藏祸心:外表和好,心怀恶意。惩:警戒。距:同“拒”。壅塞:阻塞不通。馆人:管理客馆、招待宾客的人。祧:远祖的庙。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gāo)而入。许之。
櫜:盛弓箭的袋子。垂櫜:表示袋子里没有装弓箭之类的武器。
译文注释
楚公子围聘(pìn)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楚国公子围到郑国聘问,同时迎娶公孙段家的女儿。伍举担任副使。他们正准备住进城内宾馆,郑国人怀疑他们有诈,派行人子羽同他们说了,于是住在城外的馆舍。
公子围:楚康王的弟弟,当时担任令尹(楚国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公孙段氏:郑大夫,名子石。伍举:又称椒举,伍子胥的祖父。介:副使。恶:讨厌、憎恨。行人:官名。管朝觐聘问之事。类似于后世的外交官。
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yì)褊(biǎn)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shàn)听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lí)对曰:“君辱贶(kuàng)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yán),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miè)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shì)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yōng)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tiāo)?”
聘问结束以后,公子围准备带领军队前去迎亲。子产担心这件事,派子羽推辞,说:“由于敝国地方狭小,容纳不下随从的人,请允许我们在城外修整祭祀的地面听候命令。”公子围派太宰伯州犁回答说:“辱蒙君王赏赐敝国大夫围,告诉围说‘将让丰氏作你的妻室’。围摆设了祭筵,在庄王、共王的宗庙视告后才来。如果在野外赐给围,这是将君王的赏赐抛在了草丛里,这就使敝国大夫围不能置身于卿大夫们的行列了。不仅是这样,更使围欺骗自己的先君,将不能再作敝国国君的大臣,恐怕也无法向敝国国君复命了。希望大夫考虑这件事。”子羽说:“小国没有罪,依赖大国才真正是它的罪过。本来打算依赖大国安定自己,又恐怕他们包藏祸心来图谋自己。敝国唯恐小国失去依赖,致使诸侯心怀戒备,使他们莫不怨恨大国,抗拒违背君王的命令,从而使大国的命令不能贯彻,无法施行。要不是这个原因,敝国是替贵国看守馆舍的,岂敢爱惜丰氏的宗庙而不让入内?”
逆:迎。墠:郊外祭祀的场地。令尹:指公子围。太宰:官名,掌管王家内外事务。伯州犁:楚人。贶:赠送,赐予。寡大夫:对于他国自称本国大夫的谦词。丰氏:即公孙段氏。公孙段食邑一丰,故称丰氏。而,通“尔”,你。“抚有而室”,就是做妻室。“将使丰氏抚有尔室”是引郑君的话。布:设置。几筵:古时的一种祭席。庄、共:楚庄王、共王。庄王是公子围的祖父,共王是他的父亲。若野赐之:意谓在城外成婚礼。蒙:欺。先君,指庄王、共王。老:大臣。恃:指依靠大国而自己无防备。靖:安定。而:同“尔”,你。包藏祸心:外表和好,心怀恶意。惩:警戒。距:同“拒”。壅塞:阻塞不通。馆人:管理客馆、招待宾客的人。祧:远祖的庙。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gāo)而入。许之。
伍举知道郑国有了防备,就请求让军队垂下箭囊入城。郑国同意了。
櫜:盛弓箭的袋子。垂櫜:表示袋子里没有装弓箭之类的武器。
赏析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楚国公子围到郑国聘问,同时迎娶公孙段家的女儿。伍举担任副使。他们正准备住进城内宾馆,郑国人怀疑他们有诈,派行人子羽同他们说了,于是住在城外的馆舍。
聘问结束以后,公子围准备带领军队前去迎亲。子产担心这件事,派子羽推辞,说:“由于敝国地方狭小,容纳不下随从的人,请允许我们在城外修整祭祀的地面听候命令。”公子围派太宰伯州犁回答说:“辱蒙君王赏赐敝国大夫围,告诉围说‘将让丰氏作你的妻室’。围摆设了祭筵,在庄王、共王的宗庙视告后才来。如果在野外赐给围,这是将君王的赏赐抛在了草丛里,这就使敝国大夫围不能置身于卿大夫们的行列了。不仅是这样,更使围欺骗自己的先君,将不能再作敝国国君的大臣,恐怕也无法向敝国国君复命了。希望大夫考虑这件事。”子羽说:“小国没有罪,依赖大国才真正是它的罪过。本来打算依赖大国安定自己,又恐怕他们包藏祸心来图谋自己。敝国唯恐小国失去依赖,致使诸侯心怀戒备,使他们莫不怨恨大国,抗拒违背君王的命令,从而使大国的命令不能贯彻,无法施行。要不是这个原因,敝国是替贵国看守馆舍的,岂敢爱惜丰氏的宗庙而不让入内?”
伍举知道郑国有了防备,就请求让军队垂下箭囊入城。郑国同意了。
注释
①公子围:楚康王的弟弟,当时担任令尹(楚国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
②公孙段氏:郑大夫,名子石。
③伍举:又称椒举,伍子胥的祖父。介:副使。
④恶:讨厌、憎恨。
⑤行人:官名。管朝觐聘问之事。类似于后世的外交官。
⑥逆:迎。
⑦墠(shàn):郊外祭祀的场地。
⑧令尹:指公子围。太宰:官名,掌管王家内外事务。伯州犁:楚人。
⑨贶(kuàng):赠送,赐予。寡大夫:对于他国自称本国大夫的谦词。
⑩丰氏:即公孙段氏。公孙段食邑一丰,故称丰氏。而,通“尔”,你。“抚有而室”,就是做妻室。“将使丰氏抚有尔室”是引郑君的话。
⑾布:设置。几筵:古时的一种祭席。
⑿庄、共:楚庄王、共王。庄王是公子围的祖父,共王是他的父亲。
⒀若野赐之:意谓在城外成婚礼。
⒁蒙:欺。先君,指庄王、共王。
⒂老:大臣。
⒃恃:指依靠大国而自己无防备。
⒄靖:安定。
⒅而:同“尔”,你。包藏祸心:外表和好,心怀恶意。
⒆惩:警戒。
⒇距:同“拒”。壅塞:阻塞不通。
(21)馆人:管理客馆、招待宾客的人。
(22)祧(tiāo):远祖的庙。
(23)櫜(gāo):盛弓箭的袋子。垂櫜:表示袋子里没有装弓箭之类的武器。
左丘明
作为太史,左丘明非常关心国家政事,积极参政议政。如鲁定公想任命孔子为司徒,打算找三桓进行商议,事先征求左丘明的意见。左丘明说:“孔子是当今的大圣人。圣人一当政, 犯错误的人就很难保住自己的官位。您要任用孔子,却又想和三桓商量,他们怎会支持您的主张呢?”鲁定公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同意?”左丘明笑了笑,回答道..► 36篇诗文 ► 0条名句
出其东门
已酉秋留鹤江有感〔先秦〕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译文
注释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fěi)我思存。缟(gǎo)衣綦(qí)巾,聊乐我员(yún)。
东门:城东门。如云:形容众多。匪:非。思存:想念。思:语助词。存:一说在;一说念;一说慰籍。缟:白色;素白绢。綦巾:暗绿色头巾。聊:愿。员:同“云”,语助词。
出其闉(yīn)闍(dū),有女如荼(tú)。虽则如荼,匪我思且(jū)。缟衣茹(rú)藘(lǘ),聊可与娱。
闉闍:外城门。荼:茅花,白色。茅花开时一片皆白,此亦形容女子众多。且:语助词。一说慰籍。茹藘:茜草,其根可制作绛红色染料,此指绛红色蔽膝。“缟衣”、“綦巾”、“茹藘”之服,均显示此女身份之贫贱。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81页
译文注释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fěi)我思存。缟(gǎo)衣綦(qí)巾,聊乐我员(yún)。
漫步城东门,美女多若天上云。虽然多若云,非我所思人。唯此素衣绿头巾,令我爱在心。
东门:城东门。如云:形容众多。匪:非。思存:想念。思:语助词。存:一说在;一说念;一说慰籍。缟:白色;素白绢。綦巾:暗绿色头巾。聊:愿。员:同“云”,语助词。
出其闉(yīn)闍(dū),有女如荼(tú)。虽则如荼,匪我思且(jū)。缟衣茹(rú)藘(lǘ),聊可与娱。
漫步城门外,美女多若茅花白。虽若茅花白,亦非我所怀。唯此素衣红佩巾,可娱可相爱。
闉闍:外城门。荼:茅花,白色。茅花开时一片皆白,此亦形容女子众多。且:语助词。一说慰籍。茹藘:茜草,其根可制作绛红色染料,此指绛红色蔽膝。“缟衣”、“綦巾”、“茹藘”之服,均显示此女身份之贫贱。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81页
赏析
郑之春月,也确如姚际恒所说,乃是“士女出游”、谈情说爱的美妙时令。《郑风·溱洧》一诗说,在清波映漾的溱水、洧水之畔,更有“殷且盈”的青年男女,“秉兰”相会、笑语“相谑”,互相赠送着象征爱情的“芍药”之花。此诗所展示的,则是男女聚会于郑都东门外的一幕,那景象之动人,也决不逊色于“溱洧”水畔。“出其东门,有女如云”、“出其闉阇,有女如荼”——二章复叠,妙在均从男主人公眼中写来,表现着一种突见众多美女时的惊讶和赞叹。“如云”状貌众女之体态轻盈,在飞彩流丹中,愈显得衣饰鲜丽、缤纷照眼;“如荼”表现众女之青春美好,恰似菅茅之花盛开,愈见得笑靥灿然、生气蓬勃。面对着如许众多的美丽女子,纵然是枯木、顽石,恐怕也要目注神移、怦然动心的。
在迈出城门的刹那间,此诗的主人公也被这“如云”、“如荼”的美女吸引了。那毫不掩饰的赞叹之语,正表露着这份突然涌动的不自禁之情。然而,人的感情是奇特的,“爱情”则更要微妙难猜:“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虽则如荼,匪我思且”——在众多美女前怦然心动的主人公,真要作出内心所爱的选择时,吐语竟如此出人意料。两个“虽则……匪我……”的转折句,正以无可动摇的语气,表现着主人公的情有独钟。好奇的读者自然要打听:他那幸运的恋人而今安在?“缟衣綦巾,聊乐我员”、“缟衣茹藘,聊可与娱”二句,即带着无限的喜悦和自豪,将这位恋人推到了你的眼前。如果你还知道,“缟衣綦巾”、“缟衣茹藘”,均为“女服之贫贱者”(朱熹),恐怕在惊奇之际,更会对主人公肃然起敬:原来他所情有独钟的,竟是这样一位素衣绿巾的贫贱之女!只要两心相知,何论贵贱贫富——这便是弥足珍惜的真挚爱情。主人公以断然的语气,否定了对“如云”、“如荼”美女的选择,而以喜悦和自豪的结句,独许那“缟衣茹藘”的心上人,也足见他对伊人的相爱之深。
由此回看诗章之开篇,那对东门外“如云”、“如荼”美女的赞叹,其实都只是一种渲染和反衬。当诗情逆转时,那盛妆华服的众女,便全在“缟衣綦巾”心上人的对照下黯然失色了。这是主人公至深至真的爱情所投射于诗中的最动人的光彩,在它的照耀下,贫贱之恋获得了超越任何势利的价值和美感。
成相杂辞
秋日山居八事 其二 治圃〔先秦〕
请成相。世之殃。愚暗愚暗堕贤良。人主无贤。如瞽无相何伥伥。请布基。慎圣人。愚而自专事不治。主忌苟胜。群臣莫谏必逢灾。论臣过。反其施。尊主安国尚贤义。拒谏饰非。愚而上同国必祸。曷谓罢。国多私。比周还主党与施。远贤。近谗。忠臣蔽塞主势移。曷谓贤。明君臣。上能尊主爱下民。主诚听之。天下为一四海宾。主之孽。谗人达。贤能遁逃国乃蹷。愚以重..
译文
注释
译文注释
赏析
狼跋
昼居池上亭独吟〔先秦〕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公孙硕肤,赤舄几几。狼疐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
译文
注释
狼跋(bá)其胡,载(zài)疐(zhì)其尾。公孙硕肤,赤舄(xì)几几。
跋:践,踩。胡:老狼颈项下的垂肉。载:则,且。疐:同“踬”,跌倒。一说脚踩。公孙:国君的子孙。硕肤:大腹便便貌。赤舄:赤色鞋,贵族所穿。几几:鲜明。
狼疐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xiá)?
德音:好名声。瑕:无瑕疵,无过错。瑕:疵病,过失。或谓瑕借为“嘉”,不瑕即“不嘉”。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5-66
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320-321
3、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13-315
译文注释
狼跋(bá)其胡,载(zài)疐(zhì)其尾。公孙硕肤,赤舄(xì)几几。
老狼前行踩下巴,后退又踩长尾巴。公孙挺着大肚囊,脚穿红鞋稳步踏。
跋:践,踩。胡:老狼颈项下的垂肉。载:则,且。疐:同“踬”,跌倒。一说脚踩。公孙:国君的子孙。硕肤:大腹便便貌。赤舄:赤色鞋,贵族所穿。几几:鲜明。
狼疐其尾,载跋其胡。公孙硕肤,德音不瑕(xiá)?
老狼后退踩尾巴,前行又踩肥下巴。公孙挺着大肚囊,品德声望美无瑕。
德音:好名声。瑕:无瑕疵,无过错。瑕:疵病,过失。或谓瑕借为“嘉”,不瑕即“不嘉”。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65-66
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320-321
3、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13-315
赏析
关于这首诗的主旨,长期以来即有美刺两种观点相对立。旧说是“赞美”,现代研究者则多判为是对贵族“丑态”的“讽刺”。持美诗说者或径取前人成说,不予发挥;持刺诗说者大都以“狼固非喻圣人之物”为据;或言狼喻管蔡小人之流,曲意弥缝,二者均未对《豳风·狼跋》一诗之比兴特点作深入体察。主赞美者,着眼在“赤舄几几”“德音不瑕”,这只能是颂赞;但“狼跋其胡,载疐其尾”的比喻,却分明带着揶揄的口吻,与“赞美”并不协调。主讽刺者,着眼在喻比公孙的“狼”,既凶残、又狼狈,若非讽刺,不会以此为喻。此诗以狼之进退形容公孙之态,亦非必含有憎恶、挖苦之意。闻一多指出,《豳风·狼跋》“对于公孙,是取着一种善意的调弄的态度”。还有一种观点,把“狼跋其胡”解释为天狼星停滞在尾宿,认为这是一首讽刺的山歌,讽刺公孙贵族不懂、不关心天象的变化而只关心自己的鞋子。
此诗二章,入笔均从老狼进退的可笑之态写起。但体味诗意,却须先得注意那位“公孙”的体态。诗中一再点示“公孙硕肤”。“肤”即“胪”,腹前肥者之谓;“硕胪”,则更胖大累赘了。一位肥硕的公孙,而穿着色彩鲜明的弯翘“赤舄”走路,那样子一定是非常可笑的。“舄”是一种皮质、丝饰、底中衬有木头的屦,形状与翘首的草鞋相仿。据闻一多考证,周人的衣、冠、裳(下衣)、履,在颜色搭配上有一定规矩。公孙既蹬“赤舄”,则其带以上的衣、冠必为玄青,带以下的韠、裳则为橙红,还有耳旁的“瑱”、腰间的“佩”,多为玉白。正如闻一多所描摹的,给公孙“想像上一套强烈的颜色……再加上些光怪陆离的副件(按:即瑱、佩之类)的装饰物,然后想像裹着这套‘行头’的一具丰腴的躯体,搬着过重的累赘的肚子,一步一步摇过来了”(《匡斋尺牍》)——这便是诗中那位贵族“公孙”的雅态,令人见了会忍俊不禁,而生发一种调侃、揶揄的喻比欲望。
然后再体味“狼跋其胡,载疐其尾”的比喻,便会忽如搔着痒处,而为此喻之维妙维肖绝倒了。古人大抵常与校猎、御射中的猎物打交道,对于肥壮老狼的奔突之态早就熟稔。所以《易林·震之恒》即有对此形态的绝妙描摹:“老狼白獹(即“胪”),长尾大胡,前颠从踬,岐人悦喜”。此诗对公孙的体态,即取了这样一只腹白肥大、“前颠从踬”的老狼作喻比物。闻一多对此二句亦有精彩的阐发:“一只肥大的狼,走起路来,身子作跳板(seesaw)状,前后更迭的一起一伏,往前倾时,前脚差点踩着颈下垂着的胡,往后坐时,后脚又像要踏上拖地的尾巴——这样形容一个胖子走路时,笨重,艰难,身体摇动得厉害,而进展并未为之加速的一副模样,可谓得其神似了。”(《匡斋尺牍》)
本来,这样的调笑,对于公孙来说,也确有颇为不恭之嫌的。但此诗的分寸把握得也好,一边大笑着比划老狼前颠后踬的体态为喻,一边即又收起笑容补上一句:“您那德性倒也没什么不好!”“德音不瑕”句的跳出,由此化解了老狼之喻的揶揄份量,使之向着“开玩笑”的一端倾斜,而不至于被误解为讥刺。所以其所造成的整首诗的氛围,便带上了一种特有的幽默感。